My Memoirs

我自1916 年出生以來，已經邁入八十五個年頭了，親身經歷了國家的戰亂和世事的動盪。

小時候，目睹軍閥的專橫、日軍佔據山東時的霸道和國民革命軍的北伐。國家雖然勉強統一了，但地方割據，各自為政；中央政府雖然在南京正式成立，並且整軍經武，但政令從未及於全國。日本軍國主義者謀我日亟，西安事變的次年，發生了蘆溝橋事件，迫使國民政府正式宣佈對日抗戰。於是戰火漫天，山河變色，淪陷區的百姓飽受迫害，而大後方的人民也備受煎熬。幸賴全國人民同仇敵愾，團結一心，以禦外侮。雖日機恣意轟炸城鎮，造成我方慘重傷亡，惟國人抗日決心始終未曾動搖。後因日機空襲珍珠港，促使美國正式參戰，而改變了整個局勢，終於迫令日本投降，結束了第二次世界大戰。

中國因八年對日抗戰，被列為四強之一。但憑心而論，中國雖然付出極大的犧牲，但還不能算是真正的戰勝國。惜國人未能深自反省，在國家百廢待舉之時，有些人不僅未能共體時艱，竟抱持戰勝者姿態，藉接收之名，行斂財之實，令人痛心。原來淪陷區的同胞，熱切盼望國軍凱旋歸來，但是不久之後，即對國軍及接收人員的表現大失所望，終至喪盡民心。我認為這是後來國共戰爭中，國軍失敗的重要原因。

國府遷台未久，美國即發表白皮書，使得國民黨政府處境危殆，但幸運的是，因此而促成黨的改造。那時，一片坦誠檢討之聲，虛心認錯，誓死保衛台澎金馬，一時國內士氣為之大振。1950 年韓戰爆發，導致1954 年中美聯合防衛協定簽訂，美國派遣第七艦隊協防台灣，並注入軍援，才使台灣漸漸轉危為安。但是令人扼腕的，未久即見高層故態復萌，黨改造期間的一點民主氣息，又漸被扼殺，並出現了政治上的白色恐怖。所幸在經濟方面，有美國經援的十數億美金投入台灣，我們得以將大陸轉來及日本遺留的一點工業做為基礎，發展工商業；同時實施了土地改革。而當時同胞亦多能勤勞刻苦，終使台灣經濟日漸起飛，並維持了社會的安定，逐步成為一個藏富於民的開發中國家。惜當局的反攻大陸政策，消耗了相當大的國力於軍事整備及武器採購，相對地削弱了經濟的發展，否則台灣很可能居於亞洲四小龍之首了。同時，令人覺得遺憾的是：台灣在致力發展經濟時，忽視了文化與道德教育的推展，反映人民素質尚待提升、法治觀念有待加強、黑金現象亟待剷除。這一切應興應革的事項，均有待當政者制訂出一套切實可行的施政方針與策略，為我們的子孫後代留下一個美好的生存環境。

國事蜩螗之際，正是我的青壯年時期（二十一～五十歲）。我像當時許多胸懷凌雲壯志的青年一樣，獻身軍旅以報效國家；在烽火大地上親身經歷了閩變、兩廣事變、西安事變、抗日戰爭、國共內戰及台灣保衛戰等役。可嘆雖已盡力，但卻無功績可言。

這段時間，我曾寫過日記。特別是在來到台灣之後，我本身及週遭發生過很多敏感問題。我把上千頁寫在活頁紙上的日記，交吾兒治凡帶往美國保存，以作日後參考之用。不幸在長女穎凡去世之時，忙亂中竟將該日記遺失。我希望有朝一日仍能將之尋回。

離開軍中，我開始經營亞洲化學公司，雖然是一個缺乏專業經驗的人，但是面對千名員工及其家屬，不敢稍有懈怠，兢兢業業地當了三十年的董事長，使亞化略有今日的規模。光陰飛逝，倏忽已至耄耋之齡，因此興起了撰寫回憶錄的念頭，雖雪泥鴻爪，卻冀望對自己有一個交代，對子孫也可有所警惕。我常常在想：做為衣氏子孫，實在應該時時紀念先人的辛勤創業，而更加奮勉，並有所超越，做一個有貢獻於國家社會的人。並應時時感念上帝的恩典，心存感激，願意在別人的需要上看到自己的責任，做一個有愛心、肯付出的人。正如聖經提摩太後書二章十五節的教導：「你當竭力在神面前，得蒙喜悅，作無愧的工人。」

但是執筆之時，不但少有書面資料，記憶也不完全，斷斷續續已寫了四年之久。今天這本回憶錄終獲付梓，要感謝很多人的幫忙。我的老友陸鏗和李忭蓀先生，於百忙中幫忙修正和校稿；劉文孝先生在初期參與不少文稿的整理和編輯；馬西屏先生也曾花了不少時問收集資料以佐證歷史，並在從軍記等數章中多所著墨，使文章生色不少；歸行白先生近二個月以來辛勞地整理照片：瞿慧蓮小姐在文字潤飾和文稿校正上亦多貢獻；侯香如、李聖雯小姐負責辛苦的打字工作。當然，我要特別感謝賢妻瑛華，不僅加油打氣，更提供了很多寶貴的資料和意見，使本書更臻完整。今年正逢我倆結褵六十週年紀念，對於一生無怨無海、與我相攜相隨的伴侶，我心中的感恩是無法言喻的，謹將此書獻給她。

我的回憶錄既無資格作「歷史見證」，亦無警世易俗之意。正如前述，僅供子孫輩閱讀及好友們雅覽。明知疏失遺漏在所難免，仍貿然付印，以答謝愛護我的親朋好友。

這本書如果有什麼優點，那就是「誠實」：不包裝、不虛假、不自我標榜，也不刻意地揚善隱惡。這本書儘量將一個真實的衣復恩，及其走過的歲月，完整地呈現出來。實實在在，清清楚楚，這是我的個性，這本書也是如此。